熱門精品專業《財經》記者 王曉冰
從8月底以來，陳天橋正在進行一項對他而言前所未有的工作——向華爾街宣講盛大的新戰略，以期提振股價。
從既往經歷看，盛大互動娛樂有限公司(納斯達克代碼：SNDA，下稱盛大)董事長兼CEO陳天橋與華爾街的關系并不甜蜜。2004年盛大上市之時，身為董事長和CEO的陳天橋并沒有到美國，而是在國內“處理更為重要的事情”。
2005年10月，在盛大開始向“免費模式”轉型后，盛大的股價立即縮水至原來的三分之一。“華爾街不懂我的游戲”——面對下跌的股價，陳天橋曾如是說。他甚至有些懊惱，當初本不缺少資金的盛大不應該那么早去上市。
“股價是解讀盛大的一條重要線索。”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時，一位盛大高層表示。8月28日，盛大二季度營業收入達到7410萬美元，創下歷史新高，并預計三季度業績將會達到8000萬元-8230萬美元。但盛大的股價長期在每股20美元左右徘徊，距離其45美元的歷史高價差距巨大。而此時，國內網絡概念股正一路走高，百度和新浪特別是百度的股價，連創新高。
“盛大的股價還在遭受市場懲罰的階段。”一位盛大前高層認為。而陳天橋本人也對此心意難平。他認為，目前股價遠沒有充分反映出盛大轉型成功的價值。
有過短暫證券行業從業經歷的陳天橋，自稱“做股票從來沒有虧過”。他近年做的、也是最大一筆股票投資，是在2004年年底投資了新浪。當時，這被視為對中國互聯網業意義深遠的一次并購，但最終在2007年以盛大套現退出而收場。
盛大總裁唐駿分析認為，百度股價的飛速上漲，除了百度自身業績的支撐，同Google也有很大關系。但美國的網絡游戲產業同中國完全不同。美國網絡游戲產業最大的份額在軟件銷售收入，而由于盜版原因，中國國內游戲軟件幾乎沒有市場，最大的市場是在線游戲的運營。缺少了參照物，美國投資人很難預測網絡游戲公司能夠給他們帶來什么樣的想象空間。
反映在股價上，中國網絡游戲公司的P/E(股價與收入比)普遍要低于互聯網門戶公司，更難與百度相比。在中國互聯網股票當中，P/E最高的是搜索巨頭百度，為180倍；互聯網門戶新浪和搜狐分別為63倍和68倍，居于第二陣營；盛大只有區區15倍，與九城(20倍)和網易(14倍)同居第三陣營。
“投資人對網絡游戲產業的認識還需要一個過程。”唐駿認為。9月18日，唐駿第二次率隊赴美國路演，與華爾街的投資人溝通，讓投資人進一步了解國內的網絡游戲產業。
讓華爾街看懂
華爾街不懂的直接結果，是一年之內，盛大股價從40多美元一路下跌到13美元。
陳天橋也開始向華爾街低頭。8月底，在接受《華爾街日報》記者采訪時，陳天橋承認，盛大此前對資本市場的認識并不很夠，如果當初能有充分的理解，盛大模式轉型會處理得更好一些，盛大的股票也就不會如此劇烈地下降，“我們應該同股東溝通，告訴他們對未來的預期數字。”
與百度李彥宏、搜狐張朝陽和新浪曹國偉等互聯網公司的創始人及CEO不同，陳天橋本人并無美國學習、生活的背景，在同美國投資人的溝通方面相對處于劣勢。由此，盛大CFO的角色顯得十分重要。8月底，盛大二季度財報宣布之時，CFO張勇也宣布離開盛大前往淘寶，唐駿主動提出擔任代理CFO。
盛大對張勇在過去幾年財務控制方面的努力給予了很高評價，但對繼任者提出了更加苛刻的條件：必須具有足夠的國際背景，在華爾街有號召力，要能從資本市場獲得“感情分”。
在美國投資人面前亮相時，唐駿著意強調了自己在微軟十年的工作經歷和所獲榮譽，“如果蓋茨信任你，他們也會”。
在接受《財經》記者采訪當天，唐駿剛剛面試了最后一位CFO的人選，“不出意外，新的CFO會從這幾個人當中選擇，大概需要三到六個月的時間”。
盛大新聞發言人諸葛輝證實，就在赴美之前，唐駿與盛大續簽了工作合同，若無意外，此后一段時間，唐駿都將繼續呆在盛大。
做游戲如同拍電影
“今天的網絡游戲行業越來越接近于電影、電視等娛樂行業。”華興資本總裁包凡認為。制作一部出色的作品可以很容易獲得豐厚的利潤，但持續性是一個問題。易觀國際總裁于揚也認為，網游公司的盈利能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產品能力—— Pipeline(產品線)非常重要。
在2006年以前，憑借出色的市場業績，網易(納斯達克代碼：NTES)和九城(納斯達克代碼：NCTY)都曾在資本市場上獲得不錯的估值，這兩家公司也代表了網絡游戲市場中截然不同的兩條道路。九城(引進《魔獸世界》)代表了引進游戲的典型，網易是自主研發路線的代表。“盛大路線介乎其中，屬于中庸路線。”摩根士丹利分析師季衛東說。
對于是否應該走自主研發的路線，國內網絡游戲行業一直都有爭議，吃過代理方苦頭的陳天橋一度也堅定地走自主研發的道路。但在2005年后，盛大幾乎停止了在大型網游方面的研發。
“代理游戲一般都是經過國外市場證明的游戲，成功率比較高，但代理費用和分成比例較高，影響到利潤率。自主研發的游戲可以自己掌握源代碼，收入會比較有保障，但風險較大，一旦市場不認同，前期投入就全部打水漂。”季衛東說。
市場一度非常偏好自主研發的公司，網易的股價因此上沖到90美元。但由于新游戲遲遲不能順利推出，網易的估價已跌到17美元。投資數千萬元的《大唐演義》在公測中表現不佳，使得網易陷入兩難。
季衛東認為，盛大的中庸戰略更加靈活一些：運營平臺和銷售平臺是盛大的強項，對一些創業者和其他工作室來說，這兩項的門檻都很高。如果創業團隊把游戲交給盛大去運營，就能很好地發揮雙方的優勢。
“我們定位在發行商。”盛大副總裁譚群釗表示。作為發行商，游戲的來源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能吸引到足夠多的用戶。現在每年有15款至20款游戲在盛大的平臺上運營，“要想同時讓15款游戲做到成功，會非常難；要想讓15款游戲同時不成功，也很難。”唐駿說。
計劃之風云、18以及20
“過去一年，‘問道’、‘完美時空’、‘魔域’等新游戲成長性很好，包括盛大在內的一些大的網游公司則發展緩慢。”在7月的chinajoy論壇上，陳天橋在演講時承認，“游戲已經從英雄時代進入到了平民時代。”
9月底，金山軟件正式在香港上市。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完美時空公司(納斯達克代碼：PWRD)也在納斯達克上市。有消息稱，年底前，一家更大的網絡游戲公司上海征途網絡(現已更名為“巨人”)可能會完成上市過程。
“網絡游戲行業還沒有到寡頭相爭的地步。這是個跳躍式成長的行業。”藍剛在線創始人王峰如此認為。就在2007年年初，王峰剛剛離開自己服務了十年的金山公司。
“還會有新的征途和完美時空這樣的公司出現。”唐駿說，在其兩次美國路演中，盛大的競爭對手問題一直是投資人非常關注的焦點。“盛大目前的玩家群體當中，真正的付費用戶的比率還非常低，潛力還很大。”
為了應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后來者，陳天橋的應對之策是，與新銳的網游公司和團隊合作，為他們提供投資，甚至收購部分游戲公司。7月初，盛大宣布收購成都錦天科技公司——一家擅長3D游戲研發、運營的公司。盛大稱，將會繼續考察相關的收購項目，并將這一計劃命名為“風云計劃”。
在ChinaJoy論壇上，陳天橋公布了這一計劃的內容：如果某公司的網絡游戲活躍用戶數超過150萬，那么即可獲得盛大1億元以上的現金投資，并可以得到盛大的客服、技術保障團隊以及網絡支付體系的支持。與普通的收購不同，盛大收購錦天科技之后，錦天科技仍保持相對的獨立性，只是對于錦天科技開發的新游戲，盛大擁有一定的優先權。
但唐駿認為，放眼國內網絡游戲行業，進入“風云計劃”范圍的并不太多。對于規模更小的游戲公司，盛大提出了“18計劃”。
“盛大會聽你講故事。如果你的團隊、你的計劃能夠被證明在未來有價值，那么，你可以和我們聯系，每月18日全天，包括我在內的所有決策者，都會在公司親自接待你們，逐個和你們探討項目和創意。”陳天橋說，“對于真正有潛力的團隊或者項目，我們會當場拍板投資或者合作。”
據盛大負責網絡游戲引進的副總裁李瑜介紹，在真正實施前，盛大已先期在南北兩地找了兩家公司試驗。
此外，為了吸引網絡游戲行業的研發以及運營的精英人才，盛大出臺了具體的收入分成計劃——“20計劃”，最高可以獲得20%的收入分成回報和百萬元年薪的待遇，這相當有誘惑力。目前，完全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產品的研發公司，與代理公司的分成比例，也是20%-30%。
“盛大的核心競爭力在于它的發行和銷售渠道。盛大制訂這樣的計劃和戰略，契合它的核心競爭力。”藍剛在線的王峰評價說。
“風云計劃的實施，除了可以獲得很好的游戲素材，占得先機，還可將潛在的競爭對手扼殺在搖籃當中。目前，新的網絡游戲公司不斷涌現，很難保證這些人將來不會危及盛大。”于揚分析道。
但對于“風云”、“18、20”計劃的實施前景，業內也不乏擔憂。
“首先，要價越來越高了。很多人想自己運營，一款游戲就可以打天下，就有上市的可能。”一位業內資深人士表示。
“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戰略，但應該更早一點實施。”原盛大副總裁朱威廉這樣認為。在服務盛大期間，朱威廉曾給陳天橋提出過更為激進的計劃，“我建議他完成整個國內網絡游戲行業的整合”，但未被采納。
有盛大內部人士介紹，在風云計劃推出后，的確有很多研發團隊找上門來，結果不少人失望而歸，他們覺得“(風云計劃)噱頭的成分更大”。
“陳天橋的戰略眼光沒有問題，”朱威廉認為，“但盛大的問題是，管理層缺少真正能夠貫徹執行者。”曾與陳天橋共事兩年的林海嘯對陳天橋的戰略能力稱許有加，但他同樣認為，盛大在收購中出現的問題是在執行上。
在收購成都錦天科技之前，盛大還收購過上海浩方、數位紅等行業領先的研發公司。但在隨后兩三年里，這些公司并未發揮出應有的能量。
有民諺稱：“‘家花’不如‘野花’香。”
在上海盛大宣布收購成都錦天科技當天，上海盛大一位中層研發人員在MSN即時通信上如此抱怨。他很難理解老板為什么如此頻繁地去做各種收購，卻不肯對自己的研發團隊進行足夠的支持和投入。在他看來，盛大的內部研發之路已經“遙遙無期”。
中國網絡游戲的最精英團隊曾齊聚盛大，但今天已各奔東西。人才流失成為盛大的錐心之痛。瘋狂賽車項目、迪斯尼項目、POPOKING項目、三國豪俠項目以及夢幻國度項目的負責人，均在近期離開了盛大。
盛大歷史上最刻骨銘心的一次人力出走，發生在2004年。當年，由于盛大基本放棄了MMORPG大型游戲的自主研發，一位研發團隊的核心出走創業，遇到了正在尋找機會的史玉柱，最終幫助史玉柱成就了《征途》。憑著這款游戲，史玉柱順利地在網游市場站穩腳跟。
不過，同樣的故事亦在征途公司上演。“國內網絡游戲公司留不住核心技術人員，原因是決策經常會受到各方面的干涉。”上述離開盛大、加盟征途的研發人員在電話中告訴《財經》記者。他在加盟上海征途一年多時間后，現在也已基本淡出了征途網游的研發。
8月，有媒體報道，上海盛大所有員工的薪水上漲了20%。上一次如此大規模的漲薪是在2004年，當時是為了應對九城等網游新貴的挖角。但這樣的漲薪對于掌握核心技術和核心運營能力的網絡游戲高層來說，意義似乎并不算大。
“你可以重金收購外部的研發團隊，你可以把所有權和經營權計劃在收購來的游戲團隊實施，為什么不能在內部實施？”上述上海盛大的中層研發人員表示，“這樣的話，我們還不如離開盛大，自己做一個游戲，等著你來收購。” (新浪科技注：文章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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